3. 24+N
Author:Sienna
雷光在一個人的房間中醒來。
儘管身體早已習慣快速清醒,卻因為方舟得天獨厚的環境而稍微有些怠惰了。這不是什麼好事。她奮力撐開還有些惺忪的睡眼,探頭確認現在的時間。
理所當然,還是六點。
她將身體拋回枕頭中,為自己終究睡迷糊了而感慨地嘆口氣。五秒後,她起身下床,舒展肩頸的同時快速變換配裝,將責任穿回自己身上。
離開房間時她注意到霍普的房門仍然洞開,裡頭如往常般空無一人。她甚至懷疑那房間從來就沒使用過。
對此她有些過意不去。最初她就已經表示過,她可以在甲板上找個地方打地鋪就好,有什麼進展也能馬上知道。然而霍普卻堅持既然回來就應該充分休息,等養足精神再一併聽他彙報也不遲。
『我們已經二十四小時都待在一起,我希望至少在這裡能讓妳留點自己的空間。』
她知道他說的不無道理,也很感激他的用心,只是……
其實她並不介意。倒不如說,她已經花了太久的時間自己一個人,久到足以令一個正常人崩潰。在失去時光的神殿裡,日復一日重複無止盡的戰鬥;望見充滿可能性的各種未來,卻沒有任何一個有自己的存在;眼看重視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,卻如何吶喊也無法傳遞,最終獨自一人、無能為力……
然而她終究是撐過來了。如果她可以感受到恐懼,此刻一定會焦慮得顫抖吧。雖然情緒被抹煞的現在不必有這層疑慮,她還是儘可能地、避免去聯想到那時的狀態。
思緒不著邊際地飛馳著,身體已經來到方舟中心。明亮的光線和廣闊的格局讓她原本緊繃侷促的焦慮逐漸緩和。最後,那映入眼簾的景象,則一口氣驅散了她心中的陰霾。
銀髮的少年陷在椅子裡,仰頭正睡得香甜。
她忍不住洩漏一聲鼻息,只因這幅畫面實在太……似曾相識。雷光繞至少年前方,身體虛倚在主控台邊緣,饒有趣味地觀察毫無防備的睡顏。
彷彿感應到投注臉頰的視線,少年蹙緊眉頭,腦袋歪倒一旁,微啟的雙唇喃喃有詞。
「……雷姐……」
少年呼喚的對象再度忍不住噴出鼻息。真拿你沒辦法。笑意爬上雷光的嘴角,瞠圓的雙眼也變得柔和,溢滿溫馨與憐愛。不必連睡夢中也投入工作吧。她不禁感嘆。
她的心中驀地湧現熟悉感,那份溫暖來自珍貴記憶的一處角落。伴隨著懷念,強大的空虛感再度襲擊了她。她明白她再次不慎觸及那條界線、只得懊惱地承受褫奪情感的機制反噬。
悶鈍。空洞。麻木。彷彿連思緒也不是自己。雖然不會造成實質的疼痛,然而這種沉鬱的疏離感還是很不好受。原先她只有思念起莎拉時才需面對這種煎熬,但隨著接觸的人物、經歷的事件逐漸累積,發作的頻率也悄悄增加。
她用力閉緊雙眼,隻手撐起身體,甩頭想揮去這種感覺。她快步起身離開,彷彿這樣就能逃離空虛感。
她的手腕無預警地被環住。轉頭,霍普正用擔憂的眼神望著她。
「──妳怎麼了?」
雷光霎時愣在原地,為對方過份的敏銳而驚詫。她的目光與他關切的眼神交戰著,誓死捍衛隱瞞的特權。
而她終於還是別開了臉。
「沒什麼。老樣子,副作用。」她以背影回應,淡淡地結束話題。
霍普深知那種感覺,相較雷光而言也更有處理的經驗。這種時候需要的是一個人靜一靜,等待麻木感消退,說多餘的話只有再次激起情緒的風險。特別是、萬一引起波動的原因和自己有關……。
他凝視握住她手腕的左手良久,有所自知地鬆開。
「哪,霍普。」
「是、是的?」他很快回應,卻還是看不到雷姐的表情。
「該準備了。」她斬釘截鐵地宣布,「雖然我們有近乎無限的準備時間,但也不能太悠哉吧。」
「很抱歉,」他立刻坐直身子,伸手解除系統的休眠模式,「請稍等,我馬上就開始準備。」
「嗯。」
聽見霍普開始作業,雷光才緩緩轉過身。
看著少年忙碌的身影,深深感到自己的不足。
她已被這個世界隔離太久,所有的知識和資訊都得仰賴霍普提供。
並不是不信任霍普,只是她總覺得……有哪裡不太對勁。
有哪裡不太對勁。一無所知就去戰鬥,真的是正確的嗎?
這條路的盡頭,真的存在有奇蹟嗎?
不。別再想了。事到如今,她還有其他選擇嗎?
她還有其他能夠信賴的夥伴嗎?
看著少年忙碌的身影,她知道她不會有其他答案。
那麼就去保護好吧。她所能做的,唯有戰鬥而已。能回報無條件支持的,也唯有戰鬥而已。
雖然是很久以前的約定,但仍然有效吧。
『我會保護你。』
她再次閉上眼,小心地平撫心中的漣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