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. Overprotected
Author:Sienna
感覺像是做了很長、很長的夢。
即使隔著眼皮,現實的光源仍有轟炸視覺的能耐。團團橘色的煙霧覆蓋了視野,炫目得像是她所製造的每起爆炸。
──也像波達姆的煙火。仔細回想起來,儘管煙火年年舉辦,她卻從來沒認真看過幾次;而就在唯一望得出神的那晚,她的命運從此被改寫。
無稽之談。兩者之間根本扯不上因果關係。雷光將毫無根據的聯想趕出腦海,緩緩抬起如鉛般沉重的眼皮。
房間的擺設並不是她熟悉的樣子。她眨眨眼,吃力地轉過頭,才漸漸回想起自己正躺在病床上。她伸手撫摸肚皮,繃帶的質感提醒了她的傷勢;就在這瞬間,痛覺的開關一齊被開啟,她可以感覺到腹側隱隱傳來鈍痛。
待會恐怕得再要點鎮痛劑。她閉上眼又休息了一會,才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坐起來。
經過長廊入口時,雷光狐疑地看著牆上的幾處缺角。這到底是打算做什麼?她不覺得現在會是個整修的好時機。她抬起仍靈活的一手輕揉額角,覺得思緒幾乎和身體一樣遲滯。最後她放棄思考,將這個發現放在心裡,打算等時機適合再來追究。
她以為她的反應已經夠遲鈍,想不到還有人警覺性比她更渙散。她並未刻意放輕腳步,然而霍普只顧沉浸於工作,外界的動靜似乎完全驚擾不了他。
最後是霍普主動發現了她:「雷姐!妳還不能──」
唔,算了。雷姐站在這裡已經充分證明復原程度。霍普突然想起手邊的指令還敲到一半,連忙承諾「等我兩分鐘」,接著便回頭專注在密密麻麻的程序裡。
就快完成了……。他已經針對可能的漏洞進行補強,同時就目前的基礎又增添幾重防護。期間他也試圖探究能倖免致命攻擊的原因,然而始終沒有結果。想到自己的身體仍有不了解的地方,就不由得惴惴不安……不過,方舟的防禦問題始終是最優先。
少年對她抱歉地笑笑之後,便繼續埋首工作。霍普一向遵守時間,因此她並沒介意,僅是耐心等待。現在她的腦袋和知覺皆已恢復清明,而拜此所賜,某個令人心頭一涼的發現瓦解了她的耐性。
她快步移動到霍普身旁。
感應到她的靠近,少年很快抬起手,以手勢制止了搭話,凜然的姿態顯然早已習慣發號施令。她於是不悅地按下衝動。
「什麼事?」少年終於敲下最後一個執行鍵,轉頭和藹地笑著。
……多少有點自覺吧。她單刀直入地質問:
「你和人打架了?」
他一開始覺得這個問題沒頭沒腦,又不是被媽媽教訓的小學生。看見雷姐的示意後,他才困惑地摸向後腦。
碰到傷口的同時他幾乎想起是怎麼回事。皮質手套的白色內裡沾上鐵鏽般的痕跡,指尖一碰便碎成細屑,顯示血塊早已乾涸許久。他一定是太過著急,才會連在戰鬥中負傷都渾然不知。
他只好順從地站起身,背向雷姐讓她仔細檢視。
「發生什麼事了。」
雷姐扣住肩膀將他扭回正面,口氣充滿不容敷衍的嚴厲。
看來不仔細交代是不行的。霍普苦惱地扯動嘴角,想著或許他多少能將故事潤飾得平和一點。
他終於把事情始末客觀地交代完畢,同時堅定地保證類似的入侵絕對不會再發生。他抬起頭捕捉雷姐的眼神,卻發現她的視線聚焦在一旁,若有所思。
「……雷姐?」
忽然雷光上前將他攬進懷裡,力道絲毫不似初癒的傷患。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
他感覺到她的下頷扣住頭頂,耳際傳來的音色則晦澀得令他忍不住皺眉。
「我答應過會保護你的。」他聽見她又說。
再一次,洶湧的虛無朝他襲捲而來。他顫抖地闔上眼,穩定身子抵受一波浪潮的沖刷。他猜想對方正和自己一樣,否則他不會有如此時間靜止般的錯覺。他的額頭枕著肩窩,掙扎似地側向一旁,恰好將她虛弱垂放的傷手收進眼底……
該道歉的究竟是誰呢。
他可以就這樣道歉。然而他懷疑,這麼做只是平添她的負擔。
他應該尋求的是更積極的出口。
霍普果斷將雷光從身上推開,然後輕盈地往後退至一臂之遙。
「雷姐真的是,」他將嘆息吐成笑意,「保護過頭了啦。」
雷光瞪著霍普淘氣的笑容,頓時不知該如何接口。在決定扭開頭之前,一片溫潤的皮質觸感滑過她的臉頰。
「我不會有事的。」堅定的一雙透綠望進她的冰藍裡,隔著手套他的指尖輕輕拭過顴骨。
「我保證,好嗎?」
霍普依舊盡責地笑著,他不否認他是刻意將笑容培養成習慣。
只是這一刻、明明是和往常相同的弧度,他竟感到前所未有的艱難。